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女儿寻找残障父亲9年 发现他曾被困砖厂

火币交易所 2025年10月13日 16:28 2 Connor

摘要:9年前,患有精神疾病的父亲突然失踪,他的两个孩子发了上千份寻人启事,找遍了那些有可能的地方,却始终没能得到父亲的任何音讯。

直到今年6月底,父亲突然出现在离家两百多公里外的一处县城大街上,几乎掉光了牙齿,瘦脱了相。

失踪的9年里,父亲到底去了哪里?经历了什么?回家后的父亲断断续续地告诉家人,他被困在砖厂,从白天到黑夜,“不停在干活。”但困住他的是什么砖厂?除了强迫干活还遭遇了什么对待?父亲的记忆颠三倒四,答不上来。

为了弄清过去9年的失踪真相,她带着父亲,沿路寻找,重新回到那家砖厂。

文 | 李晓芳

编辑 | 王珊瑚

视频剪辑|王婉霖

失踪的父亲

父亲回家没多久,寇静静在家里装上了两个摄像头,一个挂在客厅的灰色墙面上,正对着父亲的卧室。另一个高悬在大门上方,镜头俯瞰门前的水泥巷道。她害怕父亲再度消失。

9年前,父亲在一次外出散步时,突然失踪,仿若人间蒸发。9年里,寇静静和哥哥发了上百张寻人启事,以河南老家汝州市寇寨村为中心,一路到过郑州、巩义、南阳等地,每到一处,他们会重点查看桥洞、废弃旧屋,“想着他在外面流浪,总得找落脚的地方。”但总是失望而归。她至今记得那些年里的煎熬,没有任何消息,“连是死是活都不知道。”

直到两个多月前,6月29日,寇静静接到一通电话,对面是村里的大队会计,给她发过来一张照片,语气急促,“你赶紧看看这是不是你爸爸?”

点开照片,寇静静当场就哭了,“我一看就是我爸,五官轮廓一眼认得出,只是看着一下子老了很多。”

大队会计告诉她,父亲在离老家两百多公里的开封杞县某派出所,被发现时正一个人走在大雨里,胡子拉碴,瘦脱了相。一位老太太路过,好心报了警。

赶过去的路上,她和父亲通了视频电话。父亲在那头看起来呆愣愣的,不怎么说话,“还有点害怕的感觉。”过了一会儿,他认出了女儿,激动起来,大声问道,“恁啥时候回家咧?”

寇静静忍不住又流了泪,过去9年,这也是她一直在问的问题。父亲二十多年前表现出精神障碍症状,时常喃喃自语,脾气暴躁,会动手打人、烧房子,后来确诊为精神分裂症。失踪前一个月,他们刚替父亲办理了精神残疾人证。

当时一直在家照顾父亲的哥哥计划去浙江打工,哥哥走后三天,寇静静回到家接替照顾。去了父亲家,却没看到人,“我哥之前是每隔两三天就送点菜过来,菜也没怎么动过。”她以为父亲只是出门转悠了,“他天天喜欢乱跑,但他记得怎么回家的。”

然而连着两天,寇静静到父亲家都没能见到人,她感觉情况不正常,赶紧把哥哥叫回家,两人到各处亲戚家、山里、水库边找了一星期,不见人影,兄妹俩最终报了警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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父亲失踪后,寇静静发布的寻人启事。讲述者提供

时隔9年,再见到父亲时,寇静静很想知道,他到底经历了什么?失踪前,父亲40来岁,背总挺得笔直,身形看着还是壮年的样子。而如今56岁的父亲,胡子、短短的发茬都白了,牙齿掉得只剩一颗,脸颊凹陷,瘦得像地里枯黄的玉米秆,“刚见到他的时候人都站不稳,走路发飘。”

但父亲只能进行简单的沟通,记忆也颠三倒四,没办法完整地说清自己过去的遭遇。起初她和哥哥尝试报警,希望弄清楚过去9年,父亲到底去了哪里?但老家的派出所说,他们得去案发地报警。她和哥哥又去了最早发现父亲的杞县某派出所,当地民警说,父亲只是走到这里,不代表这就是案发地,也无法立案。

那案发地到底在哪里?

追问下,父亲断断续续给出了一些关键信息,他说自己过去在做砖,有红砖,青砖,还有石头磨成粉做的灰砖。一天晚上,他突然被拉出砖厂,他在车上看到“民权”“兰考”两个地名路牌,还有“焦裕禄纪念公园”的牌子。车上的人把他拉到公路上扔下去,说到地方了,让他顺着路走就能到家。

寇静静直觉父亲没有胡说,父亲发病后只在村子周围活动,“他说的地名我们一家人都没有去过,他不可能就编出这两个地方。”

她根据父亲提供的几个信息,在短视频平台上搜索,发现在兰考县,有人拍摄的视频里,一家砖厂的生产类型、周边环境都和父亲描述的极为相似。

她和哥哥商量,要不带着父亲去一趟,找到那个“案发地”。寇静静说,她的想法很简单,这些年父亲看起来就吃了不少苦,她和哥哥为了寻找父亲也吃了不少苦,“我就想知道到底是什么人害的?”

但父亲不愿意去,发了脾气,“说又要拉他去做工。”寇静静安慰,没人会再把他拉回去做工,他们只是去看一看,万一还有其他人也被困在砖厂呢?父亲没有说话。寇静静有点失望,“我打算实在不行,就我跟哥哥跑一趟。”

第二天一大早,吃过早饭,父亲突然说,“走吧,不是要找砖厂。”她很惊喜,但至今也没弄清,父亲为什么一夜间转变了想法。

回家的第三天,7月2日,寇静静和哥哥带上父亲,决定去找一个真相。

两百公里外的砖厂

“不是这。”站在砖厂门口,父亲扭头冲他们说了一句。

父亲对这家砖厂没有任何记忆,三个人进门看了,厂里只生产红砖,细节也对不上。寇静静有心理准备,“也想过不可能那么顺利,第一家就能找到。”

但她不免替父亲感到愤怒和悲伤。从老家到兰考县城的200多公里路程,她换着角度问父亲过去的遭遇,期望得到更多有效信息。但坐在副驾驶上的父亲只是重复着说,“他们打人,比日本鬼子还狠。”他没了牙齿,说话有些含糊。

为了不影响父亲情绪,也怕他一不高兴就再也不开口了,寇静静说自己笑着哄父亲,但心里只想大哭一场。

他们在地图上又定位了三家砖厂,车子绕着县城跑了一圈又一圈,其中两家锁着大门,看不清内里情况,另一家父亲辨认了一番,还是摇了摇头,说不对,不是这家。

找了大半天没有收获,寇静静感受到一阵熟悉的沮丧。父亲刚失踪那会,村大队书记说自己在隔壁镇见到一个人,样子和父亲很像,她立马骑着电动车赶过去,发现只是一场认错人的乌龙。

后来的几年时间,每年都会有人按着寻人启事上的联系方式打来电话,声称他们在郑州、南阳、登封等地,看到了疑似父亲的人,然而每一次她和哥哥满怀希望地赶过去,最终的结果都是,“不对,不是这个人。”

他们也联系过救助站,其中一个救助站发过来一张正脸照,那人戴了一顶帽子,挡住了一小块脸,但寇静静看那人的身形,“包括他前头挎的兜,后边带个袋子,感觉里边装的是烟之类的,特别像我爸。”然而赶到后,照片里的人已经走了,他们扑了个空。

母亲心疼兄妹俩,也曾经劝过,找了好几年没有消息,父亲或许真的不在了。她哭着说,给你们爸爸立个衣冠冢吧,他这辈子也受罪了。

寇静静说,她和哥哥都不相信,也没想过放弃,“我们都觉得我爸肯定还在,一定要找下去。”这次是一样的,“我们也没想放弃。”

追踪陷入困局时,哥哥突然想到,附近砖厂的砖应该会聚集到一个地方销售,花了一个小时,他们找到县城里一个砖市。

兰考县城边上的十字路口,车道崭新开阔,能并排放下四辆大卡车,人行道上立着一个坏掉的红绿灯。跨过马路,另一侧靠着农田的的路边并列排放十来辆大三轮车,车上整齐垒着红砖,三轮车驾驶座上大多没有主人,只在挡风玻璃前留下联系方式。

一位四十来岁的砖车司机说,自己20岁出头就干了这行,平时会去砖厂拉砖,拉一趟能挣100元,自己也卖砖,一块砖4毛钱。这两个月,附近的砖厂不符合环保要求,被下令整改升级,好几个砖厂已经停工,连带着他们也许久没有开张。加上近来正值秋收,许多司机便把车子和砖块都停在十字路口,自己回附近的农田收玉米。

司机提到,早年他去砖厂拉砖,也听过有砖厂利用残障工人谋利。许多是外地来的包工头,带着几个不知从哪找来的残障工人,“有些厂管得不严,残障工人也能干活,给的工资又不高。”他刷了一会短视频,皱着眉摇头,“现在应该没了,现在不让用了。”

兰考县的砖市。李晓芳 摄

7月2日那天下午,寇静静和哥哥在砖市打听,一位司机看到他们身边的父亲,愣了一下,说这人好像给自己装过砖。但具体是在哪家砖厂,司机说不记得了。“虽然没说名字,但我们觉得起码范围应该是对的。”寇静静和司机打听到,附近还有四家和父亲描述类似的砖厂。担心晚上危险,他们报了警。

一群人接连进了三家砖厂,有的建在庄稼地里头,偏僻得很,但每一家父亲都摇头否认了。走到最后一家砖厂,寇静静已经不抱希望,她记得那家砖厂“很大、很新”,有三栋建得豪华气派的厂房,“看外表就觉得他们应该不会干这种事。”

寇聚合认出的曾经困住自己的砖厂。李晓芳 摄

然而父亲站在门口,仔细辨认了一会高高的,带着尖刺的栅栏,语气笃定,“就是这。”大门口整齐地垒着灰砖,他指着其中一栋高楼,没有犹豫,“我就住三楼,三楼第一间。”

推开房门,迎面而来的先是一股呛人的,混合了各种复杂成分的酸臭味儿。接着寇静静看到,房间大约十来平方米,挨挤着摆了六张铁架子床,床铺脏得发黑,地板粘腻。寇静静拍下了视频,“你们看看这……俺爸,”她没能说下去,声音里带着哭腔。

要个结果

这些日子,来了解情况的人太多了。听到“砖厂”两个字,父亲寇聚合的态度有点回避,他从床上坐起来,沉默地出了卧室,走上二楼一处空房间。房间没有窗,也没有任何家具,光线昏暗,地上铺着一块废纸板,他抽着自己卷好的烟丝,翘腿躺在上面,整个人几乎隐在黑暗里,只有一点卷烟燃烧的红光,和升起的白色烟雾。

寇静静说,有时她不敢问太多砖厂的事情,说多了,父亲会不耐烦。她能清楚地看到过去的9年在父亲身上留下的痕迹,他的后脑勺有一道三公分长的白色疤痕,父亲说是在砖厂里被打破的。他会把家里能用的锅都煮上面条,馊了也呵斥着女儿不让倒,寇静静猜,他或许是担心吃不上饭。

因为生病的原因,寇静静说,父亲之前在家从不干活,最大的爱好是躺够了再出门溜达,但如今在家,他闲不住,把院子里散落的砖块垒得整整齐齐,拔光了角落里的杂草。近来雨多,每个来访的客人都会留下一串沾着泥水的鞋印,他总是隔一会就拿着抹布,重新把地板擦得锃亮。

吸完半支烟,寇聚合砸着嘴,终于愿意说起过去那9年。在砖厂时,他不知道时间,只记得自己从白天到晚上不停地干活,不干活就挨揍,干得慢也要挨揍。厂房里有多少人,他不清楚,只知道“人很多,算不清咧”,也有一些说话做事不太利索的人。有时他的工作是搬砖,“砖头重得很,搬不动。”他没领过工资,扯起身上皱巴巴的衬衫说,“就发几身衣服哩。”

他也会自顾自说一些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,说有老板找他做工,干了活给一栋楼。还有做砖的地方,有人给他一根中华烟,要收7000万,给一件衣服,70万。

寇聚合说自己想回家的。再追问,他又沉默,卷烟渐渐烧到短短一截,才含糊着说,“(我)不知道咋跑。”

从兰考回来后,关于父亲消失的那九年,更多细节开始浮现。父亲告诉她,失踪那天,他在乡道附近闲逛,一辆车开过来,车上的人说能带他挣钱,接着就被拉上了车。那条乡道离家不远,大约一公里,来往的车和人都不少。

寇静静说,父亲平日穿得很整齐,也爱干净,看起来不像街上那些憨傻的流浪汉,但他爱捡地上的烟头,把里面的烟丝卷起来抽。寇静静推测,可能这让那群人觉得,父亲和正常人有区别,是能下手的目标。

在兰考的那家砖厂,除了父亲住过的房间,寇静静还看到一个房间,“里面的摆设是一样的,都很脏很臭。”派出所民警说要带他们回去做笔录,她没能看到砖厂更多的情况。做完笔录,她看到民警带进来6个人,说是砖厂里的工人,其中一位是女性,负责做饭,“另外5个都是有点呆呆的,说不清话,看着挺害怕,一直不敢坐下。”

7月2日探访砖厂当晚,被警方带出来的工人。讲述者提供

寇静静说,警方也在电话里和她确认,他们查到2020年以后,寇聚合辗转到过四家砖厂,从郑州被卖到平顶山市,又被带到商丘市民权县,最后到了兰考县。据《新京报》报道,案件涉及河南省内多个地市,当地已经汇报给省公安厅统筹推进。

但更多的答案如今无从追寻。最开始带走父亲的人是谁?2020年以前,父亲又去过哪些地方,经历了什么?

在寇静静的记忆里,没发病前的父亲是个高大的年轻人,每天和母亲一块去卖煤,挣了钱就给她买新衣服。爷爷偏爱哥哥,父亲就把她驼在肩上,带她去买最爱吃的鹌鹑蛋罐头。

父亲发病后,打人、烧房子,母亲受不了,带着孩子去了外地。寇静静记得,那大概是2000年左右,家里没有其他人照顾父亲,父亲就失踪了一次,过了大半年自己回来了,也说去了黑砖厂。“我们当时都不信,我妈觉得他是犯病了胡说。”

村里的人都认识父亲,但这个熟人社会里的关系也很脆弱。父亲生病后,寇静静说,家里的地被占了,邻居修的房子也越了界,邻里关系并不那么融洽。母亲已经改嫁,她和哥哥长年在外地工作,没办法时刻照顾父亲。只有两个摄像头24小时不停,有时半夜,她会看到父亲一直没睡,在屋子里来回踱步。如果父亲走出去,会不会再次遭遇伤害?

她很着急,定期给派出所打电话询问,办案民警告诉她,警方已经控制了四家砖厂里的八名负责人,其他的还需要“进一步调查”。

前几天,寇静静又给办案民警打了电话,催问进展。她怀疑离家不远的一处砖厂也有猫腻,还有网友给她提供各地砖厂的消息,她整理好全部发给办案民警。寇静静想,多关停一家黑砖厂,或许父亲出门时,他受到伤害的可能性就再少一分。

父亲回家已经3个月了,曾经困住他的那家砖厂依旧敞着大门。9月末的一天,天气很好,砖厂崭新的玻璃窗在阳光下亮闪闪的。大三轮车拉着满满一车红砖出来,罩着防水布的三轮车开进去。没有什么新鲜事。

寇聚合认出的曾经困住自己的砖厂。李晓芳 摄

标签: 残障 砖厂 父亲 女儿 寻找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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